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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恐怖故事

2018/0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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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恐怖故事》真的是恐怖故事吗?首先,非常明显的一点,《美国恐怖故事》并不是“恐怖”题材的剧集。

恐怖是一种手段和技术,血,肉块,刀枪棍棒,暴力,鬼魂,死亡都只是这种手段和技术里的具体内容,是符号,是指标,是片段。换句话说,该剧集的核心元素并不是恐怖,要达成的效果也不是恐怖,给观众留下的印象恐怕也不太恐怖。“恐怖故事”这样一个先入为主的分类符号,似乎在迫使观众第一次接触到该剧时就首先地捕捉这个符号,而不顾其他内容。但观看之后,又发现这部剧集的内容并非如第一印象所示的那样以恐怖为核心。于是就会引起两种思考:一种思考认为,这部剧名不副实,不吓人,混乱不堪,Sucks;一种思考认为,哦,原来只是打着恐怖旗号,去描述一些其他层面的内容,有点意思。

事实上,从现实的程度来思考,恐怖片的,或者说以恐怖为核心的影像作品的一大主要手法,就是在长时间的相安无事和静谧之后突然释放出恐怖因子,造成一种打碎罐子一般的突击感,使得观众措手不及,获得恐怖体验。但这样的做法是有时效性的,即在时间的长度和这这种突击的次数达到足够的标准之后,观众就从惊诧转变为疲乏,害怕的情绪转变为厌恶。而如果要用一部总长十小时以上的电视剧集来持续不断地实践这种突击法,很明显是无法引起观众持续兴趣和思考的。

因此才讲,《美国恐怖故事》并不是一部真正以恐怖为核心和卖点的电视剧集。

美国

这部剧集的内容发生在何处?美国。美国,加利福尼雅,洛杉矶。阳光地带,金州,罪恶之城,移民圣地,沙滩、说唱乐、唬烂高中生和大学生的滥交天堂等文化符号瞬间涌入,这是空间背景。而时间背景,从1920延绵至2010。这一百年几乎同时是人类历史上的最快、最慢和最乱。

1920至2010年的美国构成了剧集的时空基调。爵士时代,镀金时代,大萧条,医生与名媛,光鲜亮丽,徐徐接近的衰颓,加州维多利亚,新古典主义从欧洲到美国的复活,堕胎不合法,战后初兴,大丽花少女的好莱坞幻梦,嬉皮爱之夏,垮掉的一代,高中生合租,女同性恋和连环杀手,接近新千年,出轨,反社会人格,校园枪击,霸凌,SM,Gay Couple,畸形儿童,中产阶级,精神分析神话,房地产,消费恐怖。大量社会学、心理学、人口学、历史学等等学科领域的具体话语在构造了剧集的骨架。每一个物类都有一个具体展现方式,每一个符号都有其对应的事件和人,事件和人体现着这些符号和物类,这些符号和物类推导出其背后存在的广阔知识和学科领域,这些领域交织和相互作用着,最终映射和搭建出了整个1920到2010的美国。

从相对微观的层面来说,剧中这栋加州维多利亚别野,在物理上是主要角色的活动空间,在观念上是角色互动的社会空间。二者都存在于美国国土上;而当下的时间,仍然被限于美国的整体时间范围内。所以无论大小,无论近代当代,时空域都被牢牢限定着。但这种说法并不是在宣布:该剧集是一种“美国专属”的限定产物,而是意图说明剧集在整体社会/历史的时空上的限定相当明确,甚至可称为是清晰。

2010年,加利福尼亚,美国。日常生活在上演,不过采取了恐怖的形式。

恐怖

恐怖是一种情绪。恐怖是一种技术。恐怖作为人的情感体验,是一种典型的类外要素。当生活如此多娇,怎能考虑到恐怖将至?恐怖因此具有了时空上的突然性和操作上的不可控性。

然而,艺术赋予了恐怖活化的权力。中世纪的艺术作品中存在着恐怖,但彼时彼处的恐怖更多的与上帝,与灵,与狂人的知识联系起来,恐怖属于疯人的话语。但是,如同罪恶和罪人在18世纪走入文学,与规训与惩罚一起构造了侦探小说一样,恐怖也在大约同一时间藏身进了印刷体铅字。恐怖小说最先出现,随后随着电视的产生,恐怖影像作品也登上文艺领域。就在这一切发生的同时,恐怖成为了一种可供操作和控制的技术。艺术文本的创造者们千方百计地构思更别出心裁的恐怖过程,力求最大程度使读者获得突击式的恐怖体验。

恐怖甚至已经不止于一种技术。它先是由作家和编剧通过吸收各种恐怖的要素,突然出现的物体,阴暗,血腥,类人而非人的造物,凶暴等,构建起一个技术系统,然后被用于参透读者可能的大脑思维和生理反应过程。接着,事情的发展逐渐不可控制起来,在潜移默化的熏陶中,读者本人终于也消化掉了这种技术的整体形式,将之重新分解为个各种恐怖的要素,电话铃响,安静后的急促配乐,荒郊野岭,落单的男女大学生等,自己为自己创造了一套恐怖的接受和应激反应机制。

因此,恐怖在艺术领域的展现已经无法依靠纯粹的冥思苦想(或许它从来就没有过),而要依靠作者和读者双方共同建造起来的一座恐怖符号库。作家在符号库中寻找和拼凑着各种恐怖组合,尝试编排出“新的”恐怖过程;读者在符号库中进行自发和自动的比对和验证,以获得自以为真正的恐怖体验。

可以说,《美国恐怖故事》是一部别出心裁的剧集。恐怖在其中形成了一种无所不在的氛围,但也正因如此,它作为单个恐怖事件的效应降低了。观众不再需要一直提心吊胆地害怕突如其来的爆发,而是在一种恐怖的绵延和弥漫中捕捉借由此表现出的更深层内质。同时,因为保存了一些必要的恐怖符号以便观众接受,也使得剧集内容的被接受程度和适应性更强了。

具体来说,恐怖的对象到底是什么?恐怖不是预演担忧,不是尖叫,不是尿裤子,是一种既实效又抽象的概念,它前存在于对明天的担忧,后存在于对既有的提心吊胆。如同前述,当处于美好生活的沁润,恐怖在何处藏身?恐怖永远不会消散,在现代社会的美好图景里,它属于需要追求之物的反面,是被扫进生活犄角旮旯的灰尘。但是只要有一点诱因,恐怖就会马上出现,给予人的生存最深重的破坏,指着美好生活的鼻子大骂:“你不存在!”但是恐怖又不是居安思危,也不是对未知的恐惧(恐惧可能只是恐怖的表现形式之一),恐怖就是恐怖,它似乎真的,没有一丝实用的价值(除去给予了恐怖文艺作品读者的刺激体验和心理满足),但它的存在确是永续的、是必须的。我们拥有了现代性,但我们还没消灭恐怖。虽然同时,恐怖也没有像大多数其他阴暗面的内容物一样被现代性夸大。我们至今仍然无法参透恐怖的奥秘,或许恐怖的存在就是非存在,假如参透了恐怖,使其从非存在成为存在,我们也就成为了非存在。

恐怖被消化,就变成了一种生存哲学的思考。但前提问题是,恐怖能被嚼碎吗?

故事

讲故事是大多数艺术作品的主要成分。叙事性,是一种内行重视,外行装逼的利器。自称或被称大师的艺术评论者,不会讲讲线性叙事、非线性叙事、环形叙事、洋葱式叙事等,是不敢妄出家门的。

《美国恐怖故事》无疑拥有十分独特和巧妙的叙事结构,让人一下子反应不过来,摸不着头脑。剧中大量采用的碎片化拼接手法使得初看者将其理解为一种精神分裂解释一切的策略。但事实上不是。

很难真正理解和参透,把像该剧所拥有的如此清晰的时空逻辑拆分和重组有怎样的益处。但可以明确的是,这样做以后,避免了一种平铺直叙而大而无当的叙事方法。

剧中首先拥有一些主线的故事,例如男女主角一家的生活过程,同时也拥有许多的单个事件,例如每集开头的历史回顾。这些单个事件其实类似一种单元剧的架构,但主线故事的残躯将它们拉扯过来,缝合在一起,构成了最终的叙事逻辑。

这种拼接手法有一定条件。首先需要时空二者之一或全部的延绵,但又不能是连续的,而应该是一些散点。把本身就是颗粒状的时间和空间用事件内在相关性穿针引线,再将穿好的几条事件序列基本平行的排列起来,但保持在某几个点的相交,形成一套关系复杂但联系明确,能够从一点出发联系到其它点的叙事体系。这样才能够达成一种既保留了基本叙事逻辑,但又能在读者印象中多次留下断裂的痕迹和突然转折的错愕的表达效果。

面对清晰的时空逻辑,和巧妙制造的恐怖氛围,或许也只有采取这种碎片化的、拼接的、不断解构和重构的叙事手法,才能使故事的表达效果最佳化。讲故事是一门艺术。讲故事是一门技术。

结语

还要什么结语?结语当然是 --《美国恐怖故事》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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